建水紫陶

去红井街找紫陶和做紫陶的人，我希望能遇到真正的作坊。傍晚的阳光温和、慵懒地洒在街上、屋子上、树上……

红井街形成于明初，名称取于建水古代八景之一“建水拖蓝”的红井。1913年，朱德任蔡锷麾下的少校营长，驻军建水，在红井街21号居住了3年，并在剿匪的战斗中形成了游击战军事思想。街内现存朱德同志建水旧居、朱德建水纪念馆和郭氏民宅、杨家花园等传统民宅。

我漫无目的地走着。街上还有卖银饰、猫粮的小店。

卖银饰的少女很热情，店里的耳坠、戒指、项链可以随意看、随意试戴。她们家的东西有精致的美感，我感觉很有故事。

猫食店里有小猫和各种猫食。我没有饲养宠物，但喜欢小猫，喜欢它玻璃球般的眼睛。

逛了两个小店，就遇见这家叫“瑞窑”的建水紫陶工作室。一个围着围裙、扎着马尾的女子正忙着把摆在门口的紫陶壶、杯收进屋。我忙着上前和她打招呼：“可以让我到店里看看你们做陶吗？”“当然可以。你进来吧。”女子笑着说道。

走进小店，就见几个木架上摆放着很多紫陶：有工艺品，有日用品；有红泥做的，有白泥的；有镜光、亮光、哑光、磨砂的；有小型的、中型的、大型的、特型的。我不禁发出惊叹：“‘麻雀虽小，五脏俱全。’，原来我们平日看到的紫陶就是从这间或那间房里制作出来的。”

木架旁，几个工人正忙着手里的工作，我的到来并没有打扰到他们。

墙角，一名男子坐在陶车前，双手不停拉坯造型，胸前的衣服上黏着泥浆，已分不清衣服的颜色，陶车前的墙面溅满泥浆，那是岁月的颜色。

另一角，一名男子坐在一台机器前修坯。只见他低着头把手里的壶对着机器削、擦后，在用手里的工具在壶里挖……机器前的台灯明亮的光打在男子手里的壶上、打在男子的脸上，壶在男子的手里变得棱角分明，一如他冷峻、清秀的脸骨，那样清晰和高冷。

相连两名男子的一旁是一张很大的工作台，台上摆着刀、尺各样工具，工作台前，两名女子穿着围裙，低着头正目不转睛地塑形、除泥打理、精修坯。她们的一只手拿着壶，另一只手拿着工具不停地在壶上修，她们身前台灯的光照着纤细的手指，手指在壶上跳跃……

“你们的手艺真好。”我由衷地说。其中一个女子告诉我，她们精修过的壶再经晾晒、烧制、打磨就是成品。

这是建水的紫陶，泥土的味道生在山里、河里、石头里，落在了男子、女子的手上。

我好奇地问制陶的泥从哪里来？

他们笑笑说：“我们的五彩山呀。五彩山上有五色土，只是，在店里你看不到取泥和制泥。”

是呀，就像现在的我也看不到烧制、打磨陶器一样。

陶器从进山取土到烧制、打磨成品有几十道工序，有的工艺我虽没能在此刻看到，但我知道，这是大自然的馈赠，对这里的人来说，五色土、世代传承的工艺是他们取之不尽、用之不竭的财富，一代又一代的建水人用匠人精神传承、守护着建水紫陶。

建水自宋朝末年开始生产陶器，至今已有900多年的历史。建水紫陶被列为中国四大名陶之一，与江苏宜兴陶、广东石湾陶、四川荣昌陶并驾齐名。历史上还有宋有青瓷、元有青花、明有粗瓷、清有紫陶的说法。

听着故事，让我想起老家母亲酿的甜米酒，在我的老家每年过年前，家家户户都会酿甜米酒，可因不同的人、不同的配方、不同的手法、不同的温度，每家的甜白酒都有不同的味道。我不知道建水城里有多少个工作室、民间作坊、大工厂、大企业，我只知道，它们共用一个名字——建水紫陶。

建水的紫陶是带颜色的，红泥陶是紫红、黑、红黑相间，白泥陶则是乳白色。

我喜欢白泥陶，因为它的陶质细腻、光润、性情温润，就像这里的人，几百年似乎没有变化，机器“嗒嗒”地响着，男人和女人一人拉坯、一人修坯。而我是第一次和制陶人在一起。

我在店里拍照、坐在凳子上和他们聊天。天色渐渐暗下来，拉坯的男子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，结束今天的工作。3个女子有两个还在认真地修坯，另一个女子安静地收拾着晾晒的坯。因为有这样一伙人的故事、一代代人的故事，建水紫陶更有了意味。而让人不停凭吊和怀念的一直是有意味的东西，建水紫陶成就了建水的温润，和建水的井、水一样。

一场雨说下就下，不知烧陶人会不会也在等这场雨？陶器听到了雨声，恐怕也一定知道？建水，一定要带着这一场雨才更有意味，绵绵的、温温的、润润的，不张扬、尚低调。

小火车

清晨，被一辆黄皮火车叫醒。

带着微凉的气息，一辆黄皮火车将从临安开往团山，“当……当……”的鸣笛声大而亮。

建水小火车站位于朝阳楼以北一公里，就在路边，是一座青瓦黄墙、拱门绿窗的建筑，有强烈的法式色彩，墙上写着“临安站”。临安站门口等火车的男人、女人，男人提着手提包，女人穿着旗袍、化着精美的妆，卖包子、豆浆的小摊冒着热气，驶过的汽车、自行车很慢，偶尔还有更慢的黄包车……我不由想起木心先生的《从前慢》：“清早上火车站，长街黑暗无行人，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，从前的日色变得慢，车、马、邮件都慢，一生只够爱一个人……”

进入候车厅，票台、长椅、地砖都很有年代感，一股怀旧感扑面而来，仿佛一下回到了古时候。

穿过候车厅就看到了铁路，两条铁轨很窄，一辆黄皮火车停在轨道上。铁轨旁边是两栋黄色的法式建筑，其中一栋是“个碧临屏铁路建水展厅”，其他是居民楼。

看着眼前的一切，思绪被拉回。

100多年前，在法国人筹划修建滇越铁路的时候，许多云南有识之士积极思考出路，并要求修建属于云南人的铁路。

1915年，个（个旧）碧（碧色寨（临临安，建水）屏（石屏）铁路开工建设，历时21年建成通车。个碧临屏铁路原为寸轨铁路，1970年改建成米轨。

百年之后，建水古城小火车依托个碧临屏铁路建水段的铁路资源，于2015年开发作为建水县旅游项目之一，小火车每日开行2对，开行区段为既有蒙宝线建水东（临安）站至团山站（新建），线路全长13公里。

“当”的鸣笛声打断我的思绪。

“咚咚”几步上了火车，我看到里面是全木车厢，白纱窗帘、复古壁灯与吊扇相搭配，古典雅致。我靠窗坐下，随着“当……当……”的火车鸣笛声，开启了这段最慢的坐火车旅行。

火车慢慢行驶，窗外的村庄、河流、古桥、树木、庄稼、荷田、水塘带来了泥土的芬芳、季节的惊欢。每到一个村庄、路口，火车就会鸣笛。

远远地，我看见一座石桥横跨在河上，像一艘巨轮朝我驶来。这时，车厢上的讲解员说，火车即将到第一站双龙桥站，小火车会在这里停留半小时。

火车到了双龙桥站，我迫不及待地下车去看桥。

只见泸江与塌冲河的交汇处，一座石孔拱桥横跨河面上，桥中建有3层楼阁，两端各有一座亭阁，整座桥造型奇巧。这么大的桥没一点笨重压迫感，反而有一种轻盈和灵动，站在河边的我被眼前的桥迷住，不停赞美它的壮观和精美。

走上双龙桥，这里的每块石头已有包浆，手放在上面阵阵清凉，光阴刻在上面、体温刻在上面、事件刻在上面……200多年前的石匠用一砖一瓦精心建桥，充分展示他们的高超记忆和聪明智慧。

双龙桥俗称“十七孔桥”，清乾隆年间先建3孔，道光年间又建14孔与之相连。桥身用巨石砌成，全长148.26米、宽3米，远看如一艘楼船，近观似长虹卧波，是云南省的著名古迹之一，已列入中国的造桥史册。

一阵风拂来，清脆的铃声传来，那是挂在楼阁的风铃在回应；河面波光粼粼，那是岸边杨柳的低吟。

双龙桥周边的广场上，卖陶瓷、煮包谷、煮鸡蛋的商铺井井有条，无论你买或不买，自有是过客也是主人的怡然自得。

离开双龙桥，火车继续慢行。在慢节奏的“哒哒”声中，火车到了乡会桥站。

这里有一座青瓦黄墙的建筑，西式的门窗和装饰、中式的木构架和大坡屋顶巧妙结合，历史的沧桑感扑面而来。

乡会桥火车站因乡会桥而得名，是当年个碧石寸轨铁路上的重要一站，修建于1932年，建成时有办公楼、候车楼、站台、货场。站内过去有3条铁轨，一条供火车停靠，一条供火车会车通行，另一条供车皮调度、留置、货物装卸。

如今的乡会桥火车站有法式建筑、有中式四合院，依然保留着原样，还新增了咖啡馆、书吧等，形成独有的景观，讲述着中西文化在这里的奇异融合。

火车继续慢慢前行，乡会桥火车站渐渐离开我的视线。

最后一站是团山站。著名的团山古民居群就坐落在这里，这是个历经600年风雨仍保存完好的汉族民居群。听当地人说，团山村现有21座保存完好的汉族传统民居和古建筑，村中最有名的建筑是“张家花园”。

漫步村中，随处可见古院落、古建筑、古树。这里的很多大宅共用一个门牌号，里面住着几户人家，有的老宅只有老人守着，有的已没有人居住，却足见村子当年的繁华。在今天的快速生活节奏里，它们依旧演绎着清静、古朴、原始。

我想，这就是团山村独一无二的美，一如个碧临屏铁路。

当年，个碧临屏铁路开通后，因团山张氏族人在前期担负了较多的修路费用，为此，个碧临屏铁路公司特在团山村脚设立了乘降所，以方便团山人往返。乘降所不是车站，而是供旅客上下列车的场所。今天的团山站是新建的。

团山村的村脚有一个大荷塘，穿着汉服的少女在乌篷船上拍照，安静的古村多了几分清新脱俗。

我站在荷塘边欣赏一切。

火车响起长长的汽笛，催促我赶紧回临安府……

（全文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