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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沙江畔的几种植物

系马桩

“系马桩”是一种开黄色小花的草本植物,常常长在路边,高仅尺余,丛生。为何被人起名“系马桩”呢?想来是因为方便拴马,马要把这种植物拔起来费劲。我至今不知道这种被家乡人喊作“系马桩”的小植物的学名。当然,家乡的“系马桩”和“系马高楼垂柳边”不是一回事,人家说的是京城里的高头大马,我们说的是驮东西的乡村小马。

因为常常跟随父母到田间地头,低头抬头满是小花小草,所以,我从7岁开始关注身边的植物。“系马桩”长在我的手抓得到的地方,人们常在上面拴小驴、小骡。

云南马大多是驮东西的劳力。去磨坊的马卸了驮子后,随手被拴在“系马桩”上,孩子们就四下撒欢去了,这拴马的小植物一下午就被牲口折磨。

马或驴围着“系马桩”找草吃,一棵“系马桩”能让马被拴马绳勒得遍体鳞伤,“系马桩”顽强的生命力因此锻造出来。当然,“系马桩”丛里多马粪,因此长得很茂盛。

我22岁那年,爹妈说,也给你找个“系马桩”吧。这样,也许你这匹野马就不会乱跑、会惦记家了。

麻雀刺

“麻雀刺”是一种开黄色小花的灌木,有白色的刺、球状的花、细小的叶,一般长在河边、墙脚。

小时候,一个伙伴问我“麻雀刺”的名称,我一看,正好一只麻雀从刺蓬上飞走,就说叫“麻雀刺”。这名儿完全是我的专利,长大后也没弄明白它的学名。

我与这种植物的相遇多在儿时逃学之际。逃学总要找个僻静之地,不被家人、老师发现才行,于是,河畔、小镇周边的老旧房子就成了首选。一伙人蹲在那儿折纸飞机、撒尿、偷吸纸烟,有时会被“麻雀刺”刮坏书包,屁股也会被刺扎中。记得我发明了一种偏方:如果被“麻雀刺”扎中而刺断在肉里,必须找“老鹰刺”才能挑出。有一次,一个伙伴被“麻雀刺”扎中脚底板,刺断在肉里取不出来,按我的说法只得去寻找“老鹰刺”。我说的“老鹰刺”长在高山上,因为有老鹰在这种刺蓬上栖息。找“老鹰刺”的过程中,我们一路玩,那个被刺扎中脚底板的伙伴用超乎寻常的毅力抵达山顶,最后强忍痛让我们为他挑出刺。那一刻,他开心极了,有一种历尽劫难取得真经的成就感。

在顽劣可笑、不知不觉亲近植物的过程中,大家渐渐长大了。现在,谁也记不起充满植物气味的童年,可家乡的那些无名草木依然静静生长,不卑不亢。

最近,妻儿和我散步到我昔日逃学的秋日河畔,我的目光停留在“麻雀刺”上发了一会儿呆,连儿子喊我也没听见。谁也不知道,我这一愣神间,时光已倒回去30多年。是的,30多年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。“麻雀刺”扎伤了我的神经,我正在苦苦寻找一种叫“老鹰”的刺儿。

状元红

花名很像酒名,但跟酒毫无关系。

“状元红”有芋头一样的根、小型芭蕉一样的叶、高高在上的红花、刺球状的果。

“状元红”长在水沟边,丛生,随栽随活,故而,家乡人云:“状元红易栽,状元不易考。”当然,它的花高绽枝梢,颇有状元独占鳌头之资。

记得我栽的第一棵花就是“状元红”。那时,学校让每个学生在校园的花坛里栽一棵花,我在小镇的辕门后面看到“状元红”怒放着,顺手拔起一株拿到学校栽下。那时缺糖吃,而小孩大都喜欢吃糖,恰好“状元红”有甜味,放入口中一吸,糖液就在口腔回旋,甚是惬意,只留下落了一地血红花瓣。儿时吃了那么多“状元红”里的一缕甜,生平却未与状元沾边,真是憾事。一种花名寄托着老百姓的朴素愿望,“兔毫写就状元坊;虎步迈出探花郎”,就如一位老先生为我写的春联,一枝花开的是一种情结。我栽“状元红”的日子远去,脑子里的状元梦也随之远去。

酸浆草

“羊儿不吃酸浆草。”民谣里连羊也不吃的这种草在艰难岁月却被人吃得津津有味。

酸浆草生长在最贫瘠的土坎上,甚至喜欢长在石缝里。进城这些年,我看到城里的石缝里也长着很多茂盛的酸浆草。我在“百度”上搜了一下,看到的酸浆草和家乡的完全不是一类,网上的酸浆草漂亮极了。这让我非常伤感。但是,家乡的酸浆草有无顽强的生命力,只要石头缝里有一点尘土,它就可以生长。我甚至觉得,酸浆草喜欢从石头里吸取养分。

每年雨水一来,酸浆草就从倔强的旧枝上发出嫩芽。可是,牛、羊闻一闻就走过去,绝不会用舌头舔一舔。我们却偶尔会尝一尝,掐几缕酸浆草放进嘴里嚼一嚼,酸味就包裹了味蕾。吃酸浆草是我对童年的重要记忆之一。

秋天,酸浆草开出绯红色的小花,密密麻麻的,远看成一片。酸浆草很像土里土气藏在农宅的村姑,洗一洗脸、换一换着装后,居然露出美色。要不然,深秋的青虫、黑虫也不会赖在上面。梦里,酸浆草在乡风秋意里摇曳,送过来缕缕村味。

野地瓜

儿时在山坡上劳作,干得最多的活是割牛草,每天下午要割一背筐。萧索的山坡上,除了庄稼就是草,风起草摇,波浪起伏。没有人声、没有鸟鸣,只想唱一首歌却唱不出来,于是,只好沉默。割草最好与年龄不等的五六个伙伴在一起,那就笑声不断了。一个人收拾一条地坎,可以搭话,谈论最近看过的电影,即使手指被镰刀割了也会不难过。割草会有意外收获,比如,捡到菌子、摘到猫儿瓜。味道最好的是野地瓜。

野地瓜生在土地贫瘠的山脚下,尤其生长在有砂质的土里。它那褐色的藤很粗,匍匐着蔓延于地,姿态甚是谦卑低调。椭圆的叶有厚度、有黏性,放在手上摩擦有磨砂的质感。拇指大的瓜呈褐色,像是小土豆,挂在藤上不易被发现。

7月、8月,野地瓜熟了。割草时发现野地瓜藤,我一定顺藤摸瓜。野地瓜很容易滚进草丛,它的颜色酷似泥土,在草丛中很难找到。眼看到手的野地瓜很快消失,我很是气馁,连声叹气。看着伙伴有滋有味地吃着野地瓜,我只能责怪自己的莽撞。

野地瓜不事张扬,但它让不断让我思念家乡。想念野地瓜,实际上是怀念故乡泥土的味道。

作者:马 海(华坪博物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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